“妈,猪菜我去割吧,”我抢过母亲手里的背篓和镰刀,转身往茂密的红薯藤地里走去。
“远儿,你才刚回来,不休息下么?”母亲在身后呼喊。
“没事,我动作快,一下就回来了!”我瞅母亲笑了笑,枯瘦的面颊上挤出一抹笑容,然后挥挥手,哼着小曲,大步而去。
我的父亲死得早,苦命的母亲为了不让我受人欺淩,拒绝了村里乡亲们的好心撮合,这些年里,她含辛茹苦,一个人忙里忙外地供养我读书,她的心都操碎了……
今年高二的我,读书成绩一直在班里中上水平徘徊,我知道,如果我不能考上重本,不能大学毕业后赚钱孝顺母亲,我这个儿子还有什么用?
我哪里对得起为我付出了所有的母亲!
“远儿,工地上苦吧?”母亲深情地望着我,目不转睛。
“不苦!”我挺了挺脊梁:“妈,我都17岁了,跟着贵叔叔干点小工活,不累的!”
母亲把一只鸡腿夹到我碗里:“远儿,吃吧,多吃点,妈对不起你……”母亲的眼泪说来就来,我最怕这招。
“妈啊!不许哭!”我把碗往桌上一放:
“妈,我又不是去干卖命的活,您着急什么?趁着现在放暑假勤工俭学赚几个钱,为上大学做准备,您不用担心的,我有分寸,不是还有贵叔叔照顾着我嘛!”
“嗯,嗯,嗯……”母亲眨巴着眼睛,右手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珠:“儿子,你要小心点啊,实在做不来就回来,妈养得活你的,儿子,不要太拚命啊!”
“妈,我知道的,您吃,吃啊!”我拿起碗,在母亲含着微笑的注视下,狼吞虎咽地扒光饭:“妈,我坐贵叔叔的摩托车走了啊。”
“嗯,儿子,小心点,妈在家等你!”母亲一直送到村口,直至看不见我的背影才转身回去。
我始终没有回头,我怕看到母亲那双潮湿的眼睛……
“四海”工地夜里灯火通明,建筑工人们为了生活,为了多赚几个钱,都还在忙活着。
我在贵叔叔的简易工棚里趴着饭,内心焦躁不安。贵叔叔名叫张朝贵,
他是我死去的父亲生前好友,这些年也多亏他照顾,我们母子许多不便才得以解决,
他如今是个小包工头,全家都生活在工地上,住在工棚里,把这里当自己的家。
“高远,吃菜啊!”贵叔叔的女儿张若兰往我碗里夹了块肥猪肉:“多吃肉才有力气干活。”
“嗯,”我点着头,闷声趴着饭。
今晚贵叔叔和芸姨(贵叔叔老婆)都出去了,忙啊!做个包工头除了要会干活,还得学会应酬,工棚里就我和张若兰两个人在吃饭。
“若兰,我不想读书了……”我声音比蚊子还小。
“什么?”张若兰把碗筷往桌上一放:“你说什么?你个没出息的软骨头!”
“我,我……”我低垂着脑袋,狠狠咽下嘴里的饭团:
“若兰,还要读一年才高考,就算考上了重本又怎么样?一年几万的学杂费,生活费,就算大学毕业了又怎么样?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吗?我很迷茫啊!”
“说什么?你说什么?”比我小一岁,读高一的张若兰比我成熟懂事很多:
“你个软骨头,你怕了?这么点困难就怕了?”
“我,我母亲太苦了……”我鼻子一酸,眼眶红了。
“哇,你一个大男人,竟然当着我一个小女子的面哭了,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?你有点志气行不行!”
“我,我……”我狠了狠心:
“我现在辍学打工一个月也能赚个三四千,大学毕业也不一定能赚到这个数,等我学会了师傅工,
一个月赚五六千不成问题吧,到时我就可以赡养我的母亲,我妈就不用这么辛苦了!”
“高远,你数学读得不错啊!”张若兰拍着手,小觑了我一眼:
“高数学家,高大师傅,你做师傅工一个月赚五六千以后呢?你继续说啊!”
“我,我只能想得这么远,以后的事情,以后再说!”
“你还有以后吗?高师傅,你以后永远就是一个泥水工,你以后永远就是一个建筑工,你以后永远就是一个农民工!”
“我,我需要钱,我……”
“滚!”才16岁的张若兰大手一挥,眼睛里都是蔑视:“你个软骨头滚出去!以后不要来我家吃饭!”
我双眼噙着泪水,垂头丧气地走出工棚,躺在属于自己锈迹斑驳的铁丝床上,一夜未眠……
第二天,我不辞而别,我去了城里另外一个工地上继续勤工俭学赚钱,
我需要用高强度的体力活来激发自己的潜能,我不敢留在贵叔叔工地上,
我怕看到张若兰望着我的轻蔑眼神,因为我一直暗恋着她……
高三开学后,我以在工地上拚命干活的斗志和毅力玩命读书,稍有懈怠,
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张若兰那晚的“滚”字和她看我的眼神,我憋着一股气,
拚着一身劲,我就不信我考不上重本。
当我拿到深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,我哭了,号啕大哭……
大学毕业后,我和几个大学好友在深圳一起创业,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,赚了不少钱,
我把已经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接到深圳来生活,她看着我成才的模样,十分欣慰。
“儿子,你今年都29了,该找个媳妇了。”
“嗯,”我叹了口气:“妈,有张若兰的消息吗?”
“张若兰?哦,贵哥的女儿,”母亲想了许久:
“听说她没考上大学,现在城里做水果生意,28岁了都还没有结婚,她是个要强的女人,
不肯跟着贵哥他们打工,要自己做生意,哎,现在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哦……”
“若兰!”我开着一辆豪车,来到张若兰的水果零售摊前,微笑地向她打招呼,这么多年不见,她苍老黝黑了许多。
“你是,你是高远?”张若兰看到了我,她惊喜交加。
“嗯,若兰,谢谢你当年的那一顿痛骂,也谢谢你们家对我和我母亲这么多年的照顾,我真心感谢你们!”
“没什么,都过去这么多年了,还提这些做什么……”
张若兰用汗巾半掩着她那经历太多风吹雨打的粗糙面颊:“远哥,你是个有能力的人!”
“若兰,你愿意嫁给我吗?”我十分开门见山。
“啊?我,我……”一向大气的张若兰也有点措手不及:“你,你是报恩吗?”
“是!”我深情地望着皮肤粗糙,身材干瘦的张若兰:
“我是报恩,但更多的是,你是我一直暗恋的对象,若兰,我爱你!这么多年,我一直忘不了你!”
“呜呜呜……”张若兰捧着汗巾,哭成一个泪人。
半个月后,我们的婚礼在深圳一家大酒店举行,
贵叔叔、芸姨还有我的母亲,他们站在主持台上,脸上都笑开了花。
今天的新娘张若兰特别的漂亮,特别的迷人,洗尽了铅华,她焕发了青春!
她走向主持台的十几步距离,所有宾客都为之侧目:“新娘真美!”
我牵着她的玉手,昂首挺胸地走着,我迫不及待地想走上台去,告诉所有的人,她不但人美,心更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