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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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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回来的路上,罗姨对我说,她最近在汉堡港口游玩的时候结识了一位西班牙的青年人,这桩生意就是他给介绍的。听罗姨说的那股亲热劲,让我不禁感到这位西班牙青年人与罗姨并非是那么简单的生意关系,但我当然也不便打听。

第二天我就要动身离开汉诺威了,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东西。罗姨备了几样菜给我饯行,彼此也不知道今后何时才能见面。罗姨似乎有些伤感,说:“跟你们两口子认识这些年还真学了不少东西,可我不明白,你们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,可怎么不知道着急呢?”

我笑了说:“我们哪儿有你的那些本事哇,着急也是白搭。”罗姨似乎不愿意听,对我说:“我是不懂你的事儿,但听我们先生说,这回你的奖学金在德国是有名的,总统还要接见,我其实不在乎这些面儿上的活儿,你倒底说给我听听,德国人一个月能给你多少钱?”

我并不怪罗姨的唐突,知道她就是这么一个人,痛快,心里有话全都亮在脸面上,于是也就笑笑对她实话实说:“一个月大概三千块吧。”

罗姨一听,细细想了一下说:“不多,真不多,还抵不上我一个礼拜赚的。不过要说也还行,你倒是不用像我这样费劲巴力地拼命。可我不明白的是,你看书也费了不少的劲,为的就是这么点子钱么?”

“其实那倒也不全是,搭着我也还喜欢,”和罗姨谈这类话题,我总想能轻描淡写一番。

罗姨沉吟片刻,然后抬起头认真地对我说:“喜欢就成,人这一辈子能干几回自己喜欢干的呢?不过你这回去美国,要是看着有机会咱们搭档一下,能够帮我把货推销到美国去,于情于理,报酬上我都不会亏待你,至少四六分成。”

我听了也认真地对她说:“这活儿大概我是干不了。你看我是这么个办事的衙役么?”

罗姨知道我说的也是实话,又叹了口气说:“哎,我也不是那份钱串子脑袋,我是非得混出个人样来,不能让人给我看扁了。在北京的时候,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大排场地请客,我那是做出来给他们瞧瞧。你不知道,没有钱,让人家瞧不起,能有多委屈。”

“那你和罗叔结婚也是为了这个?”我问。

罗姨点点头说:“也是。”然后接着说:“虽说你是我先生的朋友,我也不必瞒你。我和他现在是越来越没有话说。他总说我这个人低级,就知道钱。这话是不假,可我没有钱行么?他不要钱,那他是有钱。”停了一下罗姨又说:“不错,眼下我也有钱了,可我现在是一个钟头闲着没去挣钱心里就不踏实,半夜里还有好几回让梦里的强盗给吓醒了,觉着钱都让人给拐跑了。”

“‘乍富还穷时候,最难将息’,别看你是满洲上三旗的出身,我看人要是一穷了,要想再富,还得有三代才缓得过气来。”我打趣罗姨,把改了李清照的句子解释给罗姨听,罗姨一点都不恼,连声叹道,说其实还真是这么回事。

罗姨说着,就拿她的护照给我看,上面有当地警察局批准长期居留的印鉴。她说已经知道罗叔准备办理离婚,她也不能那么贱,死乞白赖地非摽着罗叔不可。她说她托人去问了,即便离婚,她今后的德国居留身份也不会成问题,这也算是留了后手。听她说的和罗叔这样的生分,我就觉得罗家夫妇离婚一途终于在所难免,这本也是意料中的事,我就劝罗姨还是一切随缘的好,罗姨点头称是。我想,好在罗姨如今已经能够自立,买卖已经初具规模,中国和欧洲都有她的人手,听说她的真丝乳罩和三角内裤在西班牙尤其卖得好,每月光是这两项收入就足够她吃喝的了。想想她原先刚和德国人在北京做生意,德国话说得磕磕巴巴的,前言不搭后语,可一点都不怵头,到现在也就是三年的光景吧,今天跟她去谈生意,罗姨的嘴皮子像是装了发条,停都停不下来。回家的一路上还直说自己现在住在汉诺威,一定得说最地道的德文口音,而且还笑话我的德文总也改不了几个巴伐利亚的声调。我看罗姨在买卖合同上的这些手续现在也是应付自如,讨价还价老练得很。罗姨说,现在她再也不用我给她做的那些塑料薄膜表格了。凭良心说,就照罗姨的这个干劲,她还真是应该发财,即便离开罗叔,今后的生活也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。

行前和罗姨的一席长谈,让我很遗憾在北京生活了几十年,对罗姨这一类人竟然完全没有了解,对于他们的生活方式也懵然无知。

第二天,罗姨送我到火车站乘车到法兰克福去。临分手前罗姨说,到了美国,别忘了替她向我的妻子问好,说她知道我不是个做买卖的材料,但没准今后可以和我的妻子一起合伙儿开生意呢。

自从汉诺威一别,许久不知道罗姨的下落。后来还是我到美国之后罗叔到波士顿来看我,这才从他的口中知道罗姨和罗叔终于分手了。据罗叔说,罗姨现在是和一位西班牙人在一起。罗姨和罗叔像是两股道上跑的两套车,这两条道曾经在一点上交汇过,然后又分道扬镳了。看来不是一家人,还真是不进一家门。

罗姨的那位西班牙青年,罗姨拿过他的照片给我看过,两个人在汉堡港口的海滨晒太阳,人也挺精神的,标准的拉丁族裔,脸上的笑餍灿烂极了,这是旁人是学不来的。听说他起小长在巴塞罗纳,罗姨的语音模仿能力我是知道的,我想她现在大约也学会了一口地道的卡塔罗尼亚话,或许她不知道其实那和卡斯泰利的西班牙语差着一大截,但如果听说我现在学的西班牙语是拉丁美洲的那路口音,肯定又会笑话我了。

只是不知道罗姨那一双混血的儿女现在怎么样了,还是上次听罗叔提过,法院都判给了罗姨,现在总有十七八岁了吧?可不是么,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,这两个孩子差不多是跟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前后脚一起长大的。

(2002华夏文摘cm0205c)

责任编辑: 李广松  来源:华夏文摘 转载请注明作者、出处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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