寇文红:繁华渐逝:腹背受敌的中国经济 * 阿.:.新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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寇文红:繁华渐逝:腹背受敌的中国经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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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人的命运固然要靠自身的奋斗,但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。我们这些普通人,无法选择自己生活的年代,更无法对抗历史趋势。历史的车轮滚滚驶过,掀起的一粒灰尘,对个人来说可能便是一座大山,导致灭顶之灾。所以必须看清历史趋势、少踩坑。而决策者如果能认清经济在历史趋势中的位置,出台恰当的政策,避免不恰当的政策,少走弯路,就可以泽被苍生了。

从2022年底、2023年初开始,人工智能技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,人们将其视为新一轮科技革命,认为能带来生产效率的提升。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么自然利率将从I点再度反弹,但是目前尚不确定。

图3是一个典型的经济体,现实中每一个经济体都可以在图3中找到自己所处的阶段。迄今为止,学术文献揭示,1960s之后的美国、加拿大,1970s之后的欧元区、1980s之后的日本、1990s之后的韩国、2000s之后的中国以及其他各国,自然利率是普遍下降的。原因在于,它们研究的恰好是第三次科技革命之后、技术进步放缓的阶段。

自然产出(潜在GDP)增速的趋势,与自然利率的趋势基本上是相同的。

从图3还可以看出,自然利率的上升和下降阶段持续的时间很长,长过一个人的一生。政府(决策者)可以决定一部分真是因素,例如通过体制改革、基础设施建设、鼓励创新和技术进步等,提高自然利率,延缓它的下降,但很难扭转它的长期下降趋势。个人更难与它的长期下降趋势对抗。

所谓“一个人的命运固然要靠自身的奋斗,但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。”用在这里恰如其分。我们这些普通人,无法选择自己生活的年代,更无法对抗历史趋势。历史的车轮滚滚驶过,掀起的一粒灰尘,对个人来说可能便是一座大山,导致灭顶之灾。因此必须看清历史的趋势、少踩坑。而决策者如果能认清经济所处的位置,出台恰当的政策,避免出台不好的政策,就可以泽被万民了。

(三)辜朝明的理论作为上述分析框架的一部分和必然结果

辜朝明(2008,2023)提出了“资产负债表衰退”、“被追赶的经济体”等概念。在辜朝明(2023)中,他拓展了刘易斯(William A. Lewis,1954)的“二元经济”发展理论,提出了“被追赶的经济体”(Pursued Economy)的概念,把工业化/城镇化过程划分为三个阶段(点击),分别是:

1、刘易斯拐点前的“城镇化阶段”

在经济达到刘易斯拐点(图3中F点,图4中K点)之前,农村劳动力无限供给,但工资基本不上涨。在这一阶段,厂商获得的报酬总额增速远高于劳动力获得的报酬总额增速。并且由于厂商的人数远远少于工人人数,因此厂商快速完成资本积累,工人则只能维持较低的收入水平,消费能力有限,贫富差距会扩大,收入不平等加剧。

2、跨越刘易斯拐点之后的“黄金时代”

当经济跨越刘易斯拐点之后,企业为了扩大再生产,不得不提高工资水平,于是居民收入上升,消费能力得到提升,贫富差距缩小。所有人都从经济增长中受益,甚至低学历、缺乏技能的人也很容易找到工作,投资和消费都比较强劲,人们对未来预期非常乐观。因此辜朝明将这一阶段称为“黄金时代”。

在这一阶段,由于企业和居民对贷款需求旺盛,很容易推高货币乘数,因此货币政策非常有效,容易出现通货膨胀。而财政政策由于会挤出私人部门投资,因此效果有限。只有在发生资产负债表衰退时,财政政策才比货币政策有效。

3、“被追赶的阶段”

随着国内劳动力逐渐被吸纳,工资上升,导致企业生产成本上升,利润率下降。对应图3中,自然利率降低到H点。相比之下,一些比本国经济起飞较晚、比较落后的经济体存在大量剩余劳动力,工资和其他要素价格低,投资回报率高。因此企业开始“出海”,去后进国家投资。

企业出海投资,一方面导致本国经济增速放缓,消费增速下降,只有那些具有创造力、能够通过学习提高自身能力的人才能获得高收入,而那些不能适应发展的人(尤其是被其他国家竞争对手替代的制造业的工人)将失业。于是贫富差距再度扩大。另一方面会带动落后国家经济开始起飞,追赶先进国家。因此辜朝明将这一阶段称为“被追赶的阶段”。表现在图4中,即劳动力需求曲线移到了D4,与水平的“全球劳动力供给曲线”交于R点。

为了方便,我参照“刘易斯拐点”,把图4中的P点称为“辜朝明拐点”。

经济体处于“被追赶阶段”时,国内缺乏投资机会,企业融资意愿低,居民消费意愿低。换言之,国内储蓄大于投资,利率下降,甚至利率降到很低都无法吸引投资,货币政策的效果大大下降。此时财政政策不会挤出私人部门投资,因此财政政策效果更好。如果恰好又发生资产负债表衰退,就更是如此。

图4对辜朝明(2023)“被追赶的经济体”框架的改进

资料来源:自己绘制

辜朝明没有深究经济陷入“资产负债表衰退”和“被追赶阶段”的根源。图3已经展示了我的观点,即根源是真实因素导致投资回报率下降。例如在图3中,当自然利率下降到H点时,国内投资回报率下降,也缺乏低成本的劳动力,导致企业在国内投资无利可图,只好出海投资,造成本国制造业空心化。也正是因为投资回报率下降,经济特别容易发生“资产负债表衰退”(详见下文)。

以中国为例:

在1978年之后,制度变迁释放的制度红利、低廉的要素价格、学习国外的技术和管理经验、大量的要素投入、人力资本的发展等真实因素,共同带来了广义技术进步;进而导致TFP增速、潜在GDP增速、自然利率上升;进而带来了现实中GDP增速上升、较高的投资回报率。这个过程,也就是工业化过程;也是农村剩余劳动人口不断向工业部门转移,推进城镇化的过程。

但是2008年之后,TFP增速下降到0附近(点击);2000年之后,自然利率一直在下降;2010年之后,潜在GDP增速逐步下降;最终带动现实中GDP增速下降,边际回报率下降。2004-2012年之间,人口红利逐渐消失,跨越了“刘易斯转折区间”,劳动力成本开始快速上升。

从2010年至2021年,自然利率和潜在GDP增速虽然在下降,但下降比较缓慢。由于房地产、基建、出口的拉动,以及新兴产业的崛起,GDP增速还算较高,工人工资上升。这就是辜朝明(2023)说的“黄金时代”。

但是2022年的疫情封控,严重压低了中国的TFP增速、自然利率和潜在GDP增速,使经济陷入了资产负债表衰退(点击)。叠加人口老龄化,投资边际回报率快速下降,迫使企业加快出海,经济跨越“辜朝明拐点”,进入“被追赶阶段”,或者说进入了前有围堵(美日欧),后有追兵(东南亚、南亚、拉美)的“腹背受敌阶段”(点击)。

换言之,辜朝明只指出了“资产负债表衰退”和“被追赶的经济体”现象,没有深究其根源。而按照我的框架,秉承真实经济周期理论,认为随着真实因素决定的投资回报率下降,到一定程度时,经济必然陷入“资产负债表衰退”,或进入“被追赶阶段”。这样辜朝明的范式就成为我的分析框架的一部分,“资产负债表衰退”和“被追赶的经济体”就成为我分析框架的必然结果。

二、中国经济是如何陷入当前的困境的?

(一)2022年的严格封控,压低了自然利率和自然产出(点击)

在2020年之前,中国自然产出(潜在GDP)增速大约是6%。按照孙国峰和Rees(2021)的估算,2000s初中国自然利率约为4%,2019年底降到约2%。

图5中国的自然利率

资料来源:孙国峰和Rees(2021)

在2020年一季度,中国经济短暂地受到疫情的影响。到2020年5月,疫情就得到了控制,经济基本恢复正常。此后欧美陷入疫情,经济活动停摆,供应链中断,对我国商品需求增加,我国出口大幅增长。因此直到2021年底,中国经济增速都还不错。

但是,2022年初,欧美经济逐步正常化,对我国商品的需求下降。同时Omicron开始在我国蔓延。面对这一传染性强、毒性下降的变种,我国没有及时放松封控政策,而是更加严格地封控。各地纷纷实施了严格的、长期的封控,压低了TFP增速、自然利率和自然产出增速。主要传导机制包括(点击查看详细分析):

1、迟滞效应(hysteresis effect)导致企业投资开支和研发开支下降。

2、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投入疫情防控,导致投入生产、研发的要素减少。

3、导致技术进步放缓(点击1、2)。

4、疫情防控导致全要素生产率下降。

5、导致居民边际消费倾向下降。

6、疫情期间劳动人口下降,人口老龄化加快,少子化加重。

7、劳动参与率下降。

这些传导机制与2008年金融危机类似,使TFP增速、自然利率、潜在GDP增速下了一个台阶。在2023年7月,我认为中国的自然产出增速已经下降到了5%左右,自然利率被压低到了1.5%甚至以下(点击)。

这样,2022年以来,经济陷入“资产负债表衰退”,企业边际投资倾向、居民边际消费倾向下降,人口老龄化延续,技术进步继续放缓,国进民退导致的低效率继续存在,因此自然产出增速、自然利率还在继续下降。

(二)严格封控和行业整顿政策,推高了自然失业率(点击)

2020年以来,尤其2022年以来的疫情、封控政策及迟滞效应还推高了我国的自然失业率,传导机制如下:

1、疫情封控导致人员流动不畅,信息不畅,推高摩擦性失业;

2、疫情期间的产业结构变化、技术进步,导致部分人失业;

3、实施了行业整顿政策,包括:

【1】2020年开始整顿平台经济,到2022年4月29日的政治局会议,告一段落。

【2】2021年开始整顿教育培训行业,到2022年告一段落。

【3】2020年8月央行、银保监会等机构针对房地产企业提出“三道红线”指标,限制房企融资,一方面导致大量房企无法融资,濒临倒闭,只好于2022年10月之后又放开房企融资;另一方面,没有及时放松限购限贷,导致房价暴跌,居民资产缩水,资产负债表恶化,一直到2024年5月17日才基本放开。

【4】2023年开始整顿金融行业。

这些整顿政策中,有的有民粹主义的意味。对房地产调控过头之后又没有及时调整。这些整顿政策恰好与疫情重叠,使这些行业运行受到双重打击。在行业整体萎缩和人员流动不畅的情况下,这些专业性较强、就业面较窄的失业者很难再就业,推高了结构性失业。

4、企业的理性选择(往届生困境)

疫情导致应届毕业生就业困难,毕业即失业,只能在家啃老,考研或考编。疫情过去之后,他们再找到专业对口工作的难度会成倍增加,因为:【1】企业会怀疑他的能力;【2】他毫无相关工作经验,只能当应届生用;同时他又有一定的社会经验,企业会觉得不如应届生好管理。这在企业看来是最优的理性选择,但客观上导致了结构性失业上升。

5、迟滞效应。

疫情导致短期经济波动,进而导致劳动力失业,不仅他的工作意愿受到打击,还可能失去工作技能,导致他难以再就业,永久地退出劳动市场。即自然失业率上升了。

责任编辑: 李安达  来源:微信公众号“丹江湖上钓鱼翁” 转载请注明作者、出处並保持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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